邊防十二北狄三烏桓鮮卑軻比能宇文莫槐徒河段慕容氏拓跋氏蠕蠕烏桓烏桓者,本東胡也。漢初,匈奴冒頓滅其國,餘類保烏桓山,因以為號。俗與匈奴多同,其異者,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無相讎報故也。以己為種,無復報者故也。其有勇健能理決鬥訟者,推為大人,無代業相繼。邑落各有小帥,數百千落自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則刻木為信。氏姓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為姓。其嫁娶先私通,掠將女或半歲百日,然後遣媒人送馬牛羊,以為聘幣。婿隨妻至家,無尊卑,朝朝拜之,而不拜其父母。為妻家僕役一二年閒,妻家乃更厚遣送女,居處財物,一皆為辦。計謀從用婦人,唯鬥戰之事乃自決之。父子男女,相對踞蹲,髡頭為輕便。婦人至嫁時乃養髮,分為髻,著句決,飾以金碧,猶中國有簂步搖也。簂字或為幗,婦人首飾。釋名云:「皇后首飾上有垂珠,步則搖也。」簂,古陌反。婦人能刺韋作文繡,織氀毼。氀毼,罽也。氀,力於反。毼,胡達反。男子能作弓矢鞍勒,勒,馬銜也。鍛金鐵為兵器。其土地宜穄及東牆,東牆似蓬草,實如穄子,至十月而熟,能作白酒,而不知作麴,麴米常仰中國。有病,以艾灸,或燒石自熨,燒地臥上,或隨病痛處,以刀決脈出血,及祝天地山川之神,無鍼藥。俗貴兵死,有哭泣之哀,至葬則歌舞相送。肥養一犬,以綵繩嬰牽,并取死者所乘馬、衣物,皆燒而送之,言以屬累犬,屬累猶付託也。屬,之欲反。累,力瑞反。使護死者神靈歸赤山。赤山在遼東西北數千里,如中國人死者魂神歸岱山也。博物志曰:「泰山,天帝孫也,主召人魂。東方萬物始,故知人生命也。」敬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祠用牛羊,畢皆燒之。飲食必先祭。若相賊殺者,令部落自相報,不止,詣大人告之,聽出牛馬羊以贖死命,乃止。
烏桓自為冒頓所破,眾遂孤弱,常臣服匈奴。漢武帝遣霍去病擊破匈奴左地,因徙烏桓於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塞外,今媯川、范陽以東至安東,是漢五郡也。為漢伺察匈奴動靜。其大人歲一朝見,於是始置護烏桓校尉監領之,使不得與匈奴交通。後漸強盛。
至後漢建武中,抄擊匈奴,匈奴轉北徙數千里,漠南地空,帝乃以幣帛賂遺之。二十五年,大人郝旦等九百餘人詣闕朝貢,於是封其渠帥為侯王君長者八十一人,皆居塞內,布於緣邊諸郡。時司徒掾班彪上言:「烏桓天性輕黠,好為寇賊,若久放縱而無總領者,必復侵掠居人。臣愚以為宜復烏桓校尉,誠有益於附集,省國家之邊慮。」帝從之。於是始復置校尉於上谷寧城。在今媯川郡懷戎縣西北,俗名西吐城。至桓帝末,或降或叛。
靈帝初,烏桓漸盛。上谷有難樓者,眾九千餘落,遼西今柳城郡有丘力居者,眾五千餘落,皆自稱王;又遼東蘇僕延,眾千餘落,自稱峭七笑反王;右北平今北平郡烏延,眾八百餘落,自稱汗魯王:並勇健而多計策。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張純中山今博陵郡叛,入丘力居眾中,自稱彌天安定王,遂為諸郡烏桓元帥,寇掠幽、冀、青、今北海、濟南、平原、樂安郡地。徐今彭城、琅邪郡地。四州。五年,劉虞為幽州牧,虞購募斬純首,北州乃定。
自匈奴衰弱,而烏桓轉盛。獻帝初平中,丘力居死,從子蹋頓有武略,代立,總攝三王部,眾皆從其號令,邊長老皆比之冒頓,以雄北方。建安初,冀州牧袁紹與前將軍公孫瓚相持不決,蹋頓遣使詣紹求和親,遂遣兵助紹擊瓚,破之。紹矯制賜蹋頓、難樓、蘇僕延、烏延等,皆授以單于印綬。建安十二年,曹公自征烏桓,大破蹋頓於柳城,獲首虜二十餘萬人,其餘眾萬餘落,悉徙居中國為齊人。西晉王浚為幽州牧,有烏桓單于審登,前燕慕容俊時,有烏桓單于薛雲,後燕慕容盛時,有烏桓渠帥莫賀咄科,並其別種,然而微弱不足云矣。
鮮卑鮮卑,亦東胡之支也,別依鮮卑山,因號焉。今在柳城郡界。其言語習俗與烏桓同,唯婚姻先髡頭,以季春月大會饒樂水上,今在柳城郡界。然後配合。其獸異於中國者,有野馬、原羊、角端牛,以角為弓,代謂角端弓者也。郭璞注爾雅曰:「原羊似吳羊而角大,出西方。」前漢書音義曰:「角端似牛,角可為弓。」又貂、豽、鼲子,皮毛柔軟,豽音女滑反。鼲音胡昆反。貂鼲並鼠屬,豽蜼屬。故天下以為名裘。
漢初亦為冒頓所破,遠竄遼東塞外,與烏桓相接,未嘗通中國。至後漢光武建武二十一年,鮮卑與匈奴入遼東,遼東太守祭肜擊破之,斬獲殆盡。三十年,鮮卑大人於仇賁等率種人朝賀,帝封於仇賁為王。於是鮮卑燉煌、酒泉以東邑落大人,皆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以為常。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匈奴,北單于遁走,留者尚十餘萬落,鮮卑因此徙據其地而有其人,由此漸盛。安帝永初中,鮮卑大人燕荔陽朝賀,鄧太后令止烏桓校尉所居寧城下,因築南北兩部質館。築館以受降質也。鮮卑邑落百二十部,各遣入質。是後或降或叛,邊人歲苦其害。漢雖時有剋獲,而不補所費。中国古籍全录
桓帝時,鮮卑檀石槐者,部落畏服,遂推為大人。檀石槐乃立庭於彈汗山歠仇水,歠,昌悅反。去高柳北三百餘里,今馬邑郡界。兵馬甚盛,東西部大人皆歸焉。因南抄緣邊,北折丁零,東卻夫餘,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東西萬四千餘里,南北七千餘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分其地為三部,東接夫餘、濊貊二十餘邑為東部,從右北平以西至上谷十餘邑為中部,從上谷以西至燉煌接烏孫二十餘邑為西部,各置大人主之。
靈帝初,幽、并、涼三州緣邊諸郡無歲不被寇掠。熹平六年,鮮卑寇三邊。烏桓校尉夏育上言:「鮮卑寇邊,自春以來,三十餘發。請徵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擒滅。」召百官議。中郎蔡邕上議曰:「自匈奴北遁,鮮卑強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加以關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夫邊垂之患,手足之蚧搔,中國之困,背之瘭疽也。蚧音介。搔,新到反。埤蒼曰:「瘭音必燒反。」杜氏注左傳曰:「疽,惡瘡也。」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醜虜而可服乎!昔高祖忍平城之恥,呂后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為甚?天設沙漠,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別內外、異殊俗也。苟無蹙國內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蟻狡寇計爭往來哉!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為之旰食乎?夫卹人救急,雖成郡列縣,尚猶棄之,況障塞之外,未嘗為人居者乎!備邊之術,李牧善其宜,保塞之論,嚴尤申其要,遺業猶在,文章尚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規,臣曰可矣。」帝不從。遂遣育等三萬騎,三道並出其塞二千餘里。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率眾逆戰,育等大敗奔還,死者十七八。
後種眾日多,田畜射獵不足給食,檀石槐乃自徇行,見烏侯秦水廣從子容反數百里,停不流,其中有魚,不能得之。聞倭人善網捕,於是擊倭國,得千餘家,徙置秦水上,令捕魚以助糧食。至晉猶有數百戶。
光和中,魁頭與從父弟騫曼俱檀石槐之孫。爭國,眾遂離散。自檀石槐後,諸大人遂代相傳襲。魁頭死,弟步度根代立,中兄扶羅韓亦別擁眾數萬人。
魏文帝初,步度根遣使獻馬,帝拜為王。後數與軻比能更相攻擊,步度根部眾稍弱,將其眾萬餘落保太原、雁門郡。後一心守邊,不為寇害,而軻比能眾遂強盛。至明帝,務欲綏和戎狄,以息征伐,羈縻兩部而已。其後步度根竟為比能所殺也。
軻比能軻比能本小種鮮卑,以勇健,斷法平端,不貪財物,眾推以為大人。部落近塞,自袁紹據河北,中國人多亡叛歸之,教作兵器鎧楯,頗學文字。故其勒御部眾,擬則中國,出入弋獵,建旌麾,以鼓節為進退。比能眾遂強盛,控弦十餘萬騎,餘部大人皆敬憚之,然猶未能及檀石槐也。至青龍元年,比能誘說步度根,使叛并州。其後幽州刺史王雄遣勇士韓龍刺殺比能,更立其弟素利、彌加、厥機皆為大人,在遼西、右北平、漁陽塞外,道遠初不為邊患,其種眾多於比能也。其後諸子爭立,眾離散,諸部大人慕容、拓跋更盛焉。中国古籍全录
宇文莫槐宇文莫槐出於遼東塞外,代為東部大人。晉史謂之鮮卑。後魏史云「其先匈奴南單于之遠屬」。又按後周書云:「出自炎帝,為黃帝所滅,子孫逃漠北,鮮卑奉以為主。」今考諸家所說,其鮮卑之別部。其語與鮮卑頗異。人皆翦髮而留其頂上,以為首飾,長過數寸則截短之。婦人被長襦,及足,而無裳焉。後姪孫莫廆立,廆,胡罪反。部眾強盛,自稱單于塞外,諸部咸畏憚之。先得玉璽三紐,自言為天所相,俗謂天曰宇,故自號宇文。至孫乞得龜,為慕容廆所敗。別部人逸豆歸殺乞得龜而自立,又為慕容皝所敗,皝徙其部眾五千餘落於昌黎,自是散滅矣。後周宇文氏源出於此。
徒河段徒河段日陸眷出於遼西,因亂被賣為漁陽烏桓大人庫辱官家奴。諸大人集會幽州,皆持唾壺,唯庫辱官獨無,乃唾日陸眷口中。日陸眷含出因咽之,西向拜天曰:「願使主君之智慧祿相盡移入我腹中。」其後漁陽大饑,庫辱官以日陸眷為健,使將人眾詣遼西逐食,遂招誘亡叛,以至強盛。日陸眷死,後至姪務勿塵,有遼西之地,而臣於晉。其所統三萬餘家,控弦四五萬騎。封務勿塵為遼西公,假大單于印綬。後就陸眷立,勿塵之子。與弟匹磾、都泥反。從弟末波等率騎圍石勒於襄國,為勒所破,擒末波而捨之,就陸眷遂攝軍而還,不復報,歸於遼西。就陸眷死,末波自稱幽州刺史。末波死,國人立日陸眷弟護遼為主,後為慕容皝所殺。其弟鬱蘭奔石季龍,以所從鮮卑五千人配之,使屯令支。今北平郡盧龍縣即其地。及冉閔之亂,段龕鬱蘭之子。龕音堪。率眾南移,遂據齊地。慕容俊使弟恪帥眾伐龕於廣固,今北海郡城。執龕,殺之,坑其徒三千餘人。
慕容氏慕容氏,亦東胡之後,別部鮮卑也。晉史云:「有熊氏之苗裔,因山為號。」魏初渠帥有莫護跋,率諸部入居遼西,後從司馬宣王討公孫淵有功,拜率義王,始建國於棘城之北。今柳城郡之地。時燕代多冠步搖冠,護跋見而好之,乃斂髮襲冠,諸部因呼之為「步搖」,其後音訛,遂為「慕容」焉。或云慕二儀之德,繼三光之容,遂以慕容為氏。至孫涉歸,魏封為鮮卑單于,遷居遼東,於是漸慕華夏之風矣。
涉歸有子二人,長曰吐谷渾,西遷河湟之閒;今安鄉郡西平縣地。次曰廆,有命世才略。晉太康十年,又遷於徒河之青山。今柳城郡界。廆以大棘城即帝顓頊之墟,元康四年乃移居之,教以農桑,法制同於中國。永嘉初,廆自稱鮮卑大單于。因晉亂,招撫華夷,刑政修明,流亡歸之甚眾,乃立郡統之,冀州人為冀陽郡,荊河州人為成周郡,青州人為營丘郡,并州人為唐國郡。徵辟儒生,以為參佐,而奉晉室朝貢,臣禮不闕。
至皝嗣,廆之子。雄毅多權略,日以強盛,遂自稱燕王,遣使於東晉,請受朝命,許之。後遷都於柳城,俊、暐即其子孫也。其後國號燕,具晉史載記。
拓跋氏拓跋氏亦東胡之後,別部鮮卑也。後魏史云:「出自黃帝子昌意之少子,愛封北土,亦因鮮卑山以為號。」宋齊二史又云「漢降將李陵之後」。或云黃帝之苗胤,以黃帝土德,謂土為拓,后為跋,故以為氏。其裔始均仕堯時,逐女魃於弱水北,人賴其勳,舜命為田祖。歷三代至秦,不交南夏,是以載籍無聞。六十七代裔孫屯,統國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其後至詰汾,嘗田於山澤,欻見輜軿自天而下,見美婦人,自稱天女,曰天命相偶。明日請還,期明年復會於此。及期,至先田處,果見天女,以所生男授詰汾曰「此是君之子」,即力微也。力微立,諸部大人悉服,控弦之士二十餘萬,遷於定襄之盛樂。子祿官立,分國為三部:一居上谷北,濡源西,,東接宇文部,自統之;一居代郡之參合陂北,在今馬邑郡。兄子猗統之;一居定襄之盛樂故城,亦在今馬邑郡。使猗弟猗盧統之。後晉封為代王,置官屬,始出并州,遷雜胡北徙雲中、五原、朔方,又西渡河,擊匈奴、烏桓諸部。自杏城以北八十里今中部郡之西迄長城原,夾道碣石,與晉分界。長城原,在今洛交郡三川縣。姪孫什翼犍始建年號,分置百官。至其孫珪,即後魏道武帝也。
宋文帝元嘉中,每歲為後魏侵境,飭朝臣博議。何承天論曰:
臣以安邊之計,備在史冊,李牧言其端,嚴尤申其要,大略舉矣。曹、孫之霸,才均智侔,江淮之閒,不居者數百里。魏捨合肥,退保新城,合肥今廬江郡縣。新城在縣西三十里。吳城江陵,移入南岸,濡須之戍,家停羡溪。濡須在今歷陽郡西南百八十里,羡溪在其東三十里。及襄陽之屯,民居星散,晉宣王謂宜徙沔南,以實水北,曹爽不用,果亡沮中,沮中,即今襄陽南沮水左右地。此皆前代之殷監也。何者?斥候之郊,非畜牧之所;轉戰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堅壁清野,以禦其來,整甲繕兵,以乘其弊。雖時有通否,而勢有強弱,保人全境,不出此塗。約而言之,大歸有四:一曰移遠就近,二曰浚復城隍,三曰纂偶車牛,四曰計丁課仗。
狡虜之性,食肉衣皮,以馳騁為容儀,以燎獵為南畝,非有車輿之安,宮室之衛,櫛風沐雨,不以為勞,露宿莽寢,實惟其性。焱騎蟻聚,輕兵鳥集,踐蹂禾稼,焚爇閭井,雖邊將多略,未審何以禦之。若盛師連屯,廢農必眾,奔馳起役,赴機必遲,散金開賞,費損必大,換土客戍,怨曠必繁。孰若因人所居,並修農戰,無動眾之勞,有捍衛之實,其為利害,懮劣相懸也。
一曰移遠就近,以實內地。今青兗舊人,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三萬家,此寇之資也。悉可內徙,青州人宋青州今北海郡。移東萊、平昌、北海諸郡,兗州、冀州人宋兗州今魯郡瑕丘縣,冀州今濟南郡歷陽縣。移泰山以南,南至下邳,今臨淮郡縣是。左洙右沂,田良野沃,西阻蘭陵,今琅邪郡承縣界。北阨大峴,今琅邪郡沂水縣北。四塞之內,其險足固。人性重遷,闇於圖始,無虞之時,生咨怨。今新被抄掠,餘懼未息,若曉示安危,居以樂土,宜歌忭就路,視遷如歸。
二曰浚復城隍,以增阻防。古之城池,處處皆有,今雖頹毀,猶可修理。粗計戶數,量其所容,新徙之家,悉著城內,假其經用,為之閭伍,納稼築場,還在一處。婦子守家,長吏為帥,丁夫匹婦,春夏佃牧,秋冬入保。寇至之時,一城千室,堪戰之士,不下二千,其餘羸弱,猶能登陴鼓譟。十則圍之,兵家舊說,戰士二千,足抗群虜二萬矣。
三曰纂偶車牛,以飭戎械。計千家之資,不下五百耦牛,為車五百兩。參合鉤連,以衛其眾。設使城不可固,平行趣險,賊所不能干。既以族居,易可檢御。號令先明,人知夙戒。有急徵召,信宿可聚。
四曰計丁課仗,勿使有闕。千家之邑,戰士二千,隨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習,銛利由己,還保輸之武庫,銛,胥廉反。出行請以自衛。弓簳利鐵,人不辦得者,官以給之,數年之內,軍用粗備矣。
臣聞軍國異容,施於封畿之內;兵農並備,在於疆埸之表。攻守之宜,皆因其習俗,銓其勇怯。山陵川陸之形,寒暑溫涼之氣,各由本性,易則害生。是故戍申作刺,怨起及瓜,今若以荊、吳銳師,遠屯清濟,功費既重,嗟苦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眾之易也。管子理齊,寄令於人;商君為秦,設以耕戰。終能申威定霸,行其志業,非苟任強,實由有數。梁用武卒,其邦日減;齊用技擊,厥眾亦離。漢魏以來,茲制漸弛,蒐田雖復先王之禮,理兵徒逞耳目之欲。有急之日,人不知戰,至乃廣延賞募,奉以厚秩,發遽奔救,天下騷然。方伯刺史,拱手坐聽,自無經略,唯冀朝廷遣軍,此皆忘戰之害,不教之失也。
今移人實內,浚理城隍,族居聚處,村里比次,課其騎射,通其風俗,長吏簡試,差品能否,甲科上第,漸就優別,明其勳捷,表言州郡。如此則屯部有常,不遷其業,內護老弱,外通官途,朋曹素定,同憂等樂,情由習親,藝因事著,晝戰見貌,足以相識,夜戰聞聲,足以相救,斯教戰之一隅,先哲之遺術也。論者必以古城荒毀,難可修復。今不謂頓便加功,整麗如舊,但欲先定民居,營其閭術,墉壑存者,因則增之,其有毀缺,權時柵斷。足禦彼輕兵,防遏遊騎,假以旬時,漸就完立。車牛之賦,課仗之宜,攻守所資,軍國之要,今因人所利,導而率之。耕農之器為府庫之寶,田蠶之氓兼捍城之用,千室之宰總倍旅之兵,萬戶之都具全軍之眾,兵強而敵不戒,國富而人不勞,比於優復隊伍、坐食廩糧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今承平來久,邊令弛縱,弓簳利鐵,既不都斷,往歲棄甲,垂二十年,課其所任,理應消壞。謂宜明申舊科,嚴加禁塞,諸商賈往來,敢挾藏者,以軍法理之。又界上嚴立關候,杜廢閒蹊。成保之境,諸所課仗,並加彫鐫,別造程式。若有遺鏃亡刃及私為竊盜者,皆可立檢,於事為常。此亦禦敵之要也。
文帝不能用。
蠕蠕蠕蠕而兗反姓郁久閭。托跋在北荒,部落主力微末,掠騎有得一奴,髮始齊眉,忘本名,其主字之曰木骨閭。「木骨閭」者,首禿也。木骨閭與郁久閭聲相近,故其後子孫因以為氏焉。木骨閭既壯,免奴為騎卒。代王猗盧時,坐後期當斬,亡匿廣漠谿谷之閒,收合逋逃,得百餘人。至其子車鹿會,雄健,始有部眾,自號柔然。後魏太武以其無知,狀類於蟲,故改其號曰蠕蠕。宋齊謂之芮芮,隋史亦曰芮芮。
又六代孫社崙,兇狡,甚有權略。度漠北,侵高車,深入其地,遂并諸部,凶勢益振。北徙弱落水,始立軍法:千人為一軍,軍置將一人;百人為幢,幢置帥一人。其西北有匈奴餘種,國尤富強,盡為社崙所并,號為強盛。其西則焉耆之北,東則朝鮮故地之西,北則渡沙漠,窮瀚海,南則臨大磧。其常所會庭,則燉煌、張掖之北。於是自號丘豆伐可汗。可汗之號始於此。「丘豆伐」猶言駕馭開張也,可汗猶言皇帝也。蠕蠕之俗,君及大臣因其行能,即為稱號,若中國立謚。既死之後,不復追稱。
後又頻擾北邊,後魏神二年夏四月,太武率兵十餘萬襲之。其主大檀社崙從父之弟。震怖,將其族黨,焚燒廬舍,絕跡西走。於是國落四散,竄伏山谷,畜產野布,無人收視。太武帝緣栗水西行,過漢將竇憲故壘。六月,次於兔園水,去平城三千七百餘里。分軍搜討,東至瀚海,西接張掖水,北度燕然山,東西五千餘里,南北三千里。高車諸部又殺大檀種類,前後歸降三十餘萬,俘獲首虜及戎馬百有餘萬。至孫吐賀真,太武又征破之,盡收其戶畜產百餘萬,自是邊疆息警矣。
獻文帝皇興中,其主予成吐賀真之子犯塞,征南將軍刁雍上表曰:
臣聞北狄悍愚,同於禽獸。所長者野戰,所短者攻城。若以所短,奪其所長,則雖眾不能成患,雖來不能內逼。又狄散居野澤,隨逐水草,戰則與家產並至,奔則與畜牧俱逃,不齎資糧而飲食足,是以古人伐北方,攘其侵掠而已。歷代為邊患者,良由倏忽無常故也。六鎮勢分,倍眾不鬥,互相圍逼,難以制之。
昔周命南仲,城彼朔方,趙靈、秦始,長城是築,漢之孝武,又踵其事。此四代之君,皆帝王之雄傑,所以皆同此役者,非智術之不長,兵眾之不足,乃防狄之要事,其理宜然故也。易稱「天險,不可升;地險,山川丘陵。王公設險,以守其國」。長城之謂歟!
今宜依故於六鎮之北築長城,以禦北虜。雖有暫勞之勤,乃有永逸之益。即於要害,往往開門,造小城於其側,因地卻敵,多置弓弩。狄來有城可守,有兵可捍。既不攻城,野掠無獲,草盡則走,終必懲艾。宜發近州武勇四萬人,及京師二萬人,合六萬人,為武士。於苑內立征北大將軍府,選忠勇有志幹者以充其選,下置官屬。分為三軍,二萬人專習弓射,二萬人專習刀楯,二萬人專習騎槊。修立戰場,十日一習。採諸葛亮八陣之法,為平地禦寇之方。使其解兵家之宜,識旌旗之節,器械精堅,必堪禦寇。使將有定兵,兵有常主,上下相信,晝夜如一。七月發六部兵萬人,各備戎作之具。敕臺北諸屯,隨近作米供送六鎮。至八月,征北部率所鎮與六鎮之兵,直至磧南,揚威漠北。狄若來拒,與之決戰。若其不來,然後分散其地,以築長城。計六鎮東西不過千里,六鎮並在今馬邑、雲中、單于界。後魏宣帝正始中,尚書源思禮撫巡北蕃,以跋野置鎮,居南,與六鎮不齊,更立三戍,亦在馬邑等郡界。若一夫一月之功當三步之地,三百人三里,三千人三十里,三萬人三百里。千里之地,強弱相兼,計十萬人一月必就。運糧一月,不足為多,人懷永逸,勞而無怨。
計築長城其利有五:罷遊防之苦,其利一也;北部放牧,無抄掠之患,其利二也;登城觀敵,以逸待勞,其利三也;省境防之虞,息無時之備,其利四也;歲常遞運,永得不匱,其利五也。
帝從之,邊境獲其利。後帝又北討,大敗之,斬首五萬級,降者萬餘,戎馬器械不可稱計,追奔逐北旬有九日,往返六千餘里。改女水曰武川。
孝明帝熙平初,其主醜奴予成弟之子善用兵,西征高車,大破之,擒其主彌俄突,殺之,盡并叛者,國遂強盛。醜奴死,弟阿那瑰立經十日,其族兄俟力發示發率眾伐之,阿那瑰輕騎南走,歸後魏,封朔方郡公、蠕蠕王,帝給騎二千,援出塞。初,阿那瑰來奔之後,其從父兄婆羅門率眾討示發,破之,眾推婆羅門為主,會婆羅門為高車所逐,率部落詣涼州降,今武威郡於是蠕蠕數萬,相率迎阿那瑰。錄尚書事高陽王雍、尚書令李崇奏曰:「蠕蠕代跨絕域,感化來歸,阿那瑰委質於前,婆羅門歸誠於後。何一呼韓,得同今美。竊聞漢立南北單于,晉有東西之稱,皆所以相維禦難,為國藩籬。今臣等參議,以為懷朔鎮北,土名無結山吐若奚泉,燉煌北西海郡,即漢、晉舊障,二處寬平,原野彌沃。阿那瑰宜置吐若奚泉,婆羅門宜置西海郡,各令總率部落,收離聚散。彼臣下之官,任其舊俗。」
時朝廷問安置之宜於涼州刺史袁翻,翻表曰:
高車、蠕蠕迭相吞噬,始則蠕蠕衰微,高車強盛,及蠕蠕復振,反破高車,主喪人離,不絕如綖。而今高車能終雪其恥、復摧蠕蠕者,正由種類繁多,不可頓滅故也。然鬥此兩敵,即卞莊之算,得使境上無塵。
今蠕蠕內為高車所討滅,外憑大國之威靈,兩主投身,一期而至,若棄而不受,則虧我大德;若納而禮待,損我資儲,來者既多,全徙內地,非直其情不願,轉送艱難。然夷不亂華,前鑒無遠,覆車在於劉、石,毀轍固不可尋。
蠕蠕尚存,則高車猶有內顧之憂,未暇窺窬上國。蠕蠕全滅,則高車跋扈之計,豈易可知。今蠕蠕雖主奔於上,人散於下,而餘黨實繁,部落猶眾,處處碁布,以係今主耳。高車亦未能一時并兼,盡令歸附。
又高車士馬雖眾,主甚懦弱,唯以掠盜為資,淩奪為業。而河西捍禦強敵,唯涼州、燉煌而已。涼州土廣人稀,糧仗素闕,燉煌、酒泉,空虛尤甚。蠕蠕無復立,令高車獨擅北垂,則四顧之憂,匪朝伊夕。
愚謂蠕蠕二主,宜並存之,居阿那瑰於東偏,處婆羅門於西裔。其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安處。西海故郡,本屬涼州,今在酒泉直北、張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車所住金山千餘里,正是北虜往來之要衝,漢家行軍之舊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處婆羅門於事為便,即可永為重戍,鎮防西北。宜遣一良將監護婆羅門,雖外為署蠕蠕之聲,內實防高車之策。一二年後,足食足兵,斯固安邊保塞之良計也。
若婆羅門能自剋勵,使餘燼歸心,收離聚散,復興其國者,乃漸令北徙,轉渡流沙,即是我之外藩,高車勍敵。西北之虜,可無過慮。如其姦回反覆、孤恩背德者,此不過為逋逃之寇,於我何損。今不早圖,戎心一啟,脫先據西海,奪其險要,則酒泉、張掖,自然孤危,長河以西,終非國有。
且西海北垂,即是大磧,野獸所聚,千百為群,正是蠕蠕射獵之處。殖田以自供,籍獸以自給,彼此相資,足以自固。今料度似如小損,歲終大計,其利實多。高車豺狼之心,何可專信?假令稱臣,止可外加優納,而須內備彌固也。
朝議是之。詔安西將軍、廷尉卿元洪超詣燉煌安置婆羅門。婆羅門尋與部眾謀叛投噠,噠三妻皆婆羅門姊妹也。仍為州軍討擒之。五年,婆羅門死於洛南之館。
阿那瑰部落既和,士馬稍盛,乃號可汗,遣為長子請尚魏公主,出帝又自納阿那瑰女為后。阿那瑰請以其孫女妻齊獻武王子長廣公湛,阿那瑰有愛女,又請配齊獻王,自此塞外無塵矣。
始阿那瑰初復其國,盡禮朝廷。明帝之後,中原喪亂,阿那瑰統率北方,頗為強盛,不復稱臣。魏汝陽王暹之為秦州,遣其典籤齊人淳于覃使於阿那瑰,阿那瑰遂留之,親寵任事。阿那瑰又嘗因到洛陽,心慕中國,乃立官號,擬於王者,遂有侍中、黃門之屬。以覃為祕書監黃門郎,掌其文墨。覃教阿那瑰,轉自驕大,每與魏書,鄰敵亢禮。
及齊受東魏禪,後阿那瑰為突厥所破,自殺,太子菴羅辰菴,烏含反。奔齊。文宣帝乃北討突厥,而立菴羅辰為主,置之馬邑川。後背叛,文宣帝親征,皆大破之。中国古籍全录
國人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是時又累為突厥所破,以西魏恭帝二年,率部落千餘家奔關中。突厥既恃兵強,又藉西魏和好,忌其連類依憑大國,使驛相係,請盡殺以甘心。周文帝遂收縛蠕蠕主以下三千餘人付突厥使,於青門外斬之。中男以下免死,配王公家為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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